成精变人?? 倪匡 发表于: 成精变人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自序 这个故事继续探讨人性的复杂性,一切都从幻想出发,毫无事实根据。如果是根本 不能接受幻想的人,不适宜看,敬请留意,勿谓言之不预。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日,叁藩市 ☆ 由於太平洋不正常的暖流,全世界天气都反常,一向使人清凉无汗的叁藩市,竟然 超过一个月以上,热不可当。 至於为甚麽太平洋会产生不正常的暖流,科学家说不出所以然来。看,现代实用科 学是多麽不能解决问题! 实用科学既然有那麽多问题解决不了,当然只好靠幻想。 幻想或许就是上帝留给人类的能力,其他各种生物都没有,人要是再不好好的运用 ,那就彻头彻尾和其他生物一样了。 而偏偏有一些人,努力在替幻想订出规范,要幻想在一定的框框之中进行,这些人 的生命基因中,有昆虫的基因在,殆无疑问矣! 倪匡 十一月二日,又及 一、真幻交错 自从推断白素、红绫和神鹰在鸡场这个特殊的环境之中进入了幻境,我就采取了一 个最笨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决定在鸡场等候进入幻境的机会,这样才有可能在 幻境之中和她们相见。 这是典型的「守株待免」,可是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连金维和温宝裕也不得不同 意我这样做。 我当然也想凭自己的力量主动进入幻境,这需要我一个人独处,所以我警告温宝裕 的时候,他的神情出现了少见的严肃。 他道:「就算你能够进入幻境,你就肯定可以在幻境中见到她们?」 温宝裕这一问,令我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他问的正是我不敢去想的一个问题。 由於「真实幻境」之间的情况十分复杂,所以我的笨办法其实可行程度甚低。 最大的问题当然是在於就算我进入了幻境,见到她们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因为 其中有时间差异的重大因素存在。 我前後进入幻境,每次在幻境中的时间都不同,金维的情形也是一样。 所以并不是进入了幻境就可以和她们相会,而是必须在时间上恰好能够配合。 而这种「恰好配合」的机会是多少,只有天知道! 所以我根本不去想这个问题,只求先进入了幻境再说,或许有机会能够在幻境中调 节时间这种想法自然十分自欺欺人,所以当温宝裕的问题碰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无 法回答。 温宝裕又问:「你没有能力主动进入幻境,同样也没有能力主动离开幻境,要是你 进入了幻境,她们却又从幻境中回来了,这岂非糟糕?」 我被他问得焦躁起来:「照你那样说,我该怎麽办?」 温宝裕用力挥了挥手:「应该争取主动。」 我连连冷笑:「乞道其详!」 温宝裕不知道从甚麽时候开始学会了说话绕弯子,他忽然不着边际地说道:「很久 以前,父母带我到夏威夷去旅行,参观了珍珠港,看到了在日军突袭珍珠港时,被炸沉 的军舰阿利桑那号沉没的所在」 我知道他是故意如此,好等我发急,所以我尽管心中暗骂了他几句,可是表面上却 不动声色。 温宝裕等了一会,见我没有催他,略有失望之色,像是说相声的人没有了搭腔的对 手一样,有点不知所措。 我只是冷冷地望着他,温宝裕只好继续说下去:「这战舰沉没了几十年,可是一直 在漏油,不断有油从海水中冒出来,在水面上形成一块一块的油花。」 我鼓了几下掌:「很不错,小学生作文,可以拿七十分。」 温宝裕神情尴尬,我哼了一声:「有话还是直说的好!」 温宝裕很不服气:「我只不过想把问题说得明白一点」 我冷笑:「结果却是听的人根本不明白!」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一股不受控制而不断在发生的力量,必然是从 一个甚麽地方发出来的像是油从沉船中漏出来一样。能侵入脑部的力量也不能例外 ,一定有一处地方,或者是甚麽装置,在发射这种力量。所以主动的做法是,把发射这 种力量的装置找出来。」 我不是不同意温宝裕的话,事实上我早已想到过这一点。因为首先肯定这种力量是 一种没有控制的情形之下随意行动的就是我,我也设想过有某种装置在发射这种力量( 温宝裕「漏油」的比喻算是很恰当),当然也曾想到过去找寻这个装置。 可是我却有极大的顾虑。 我的顾虑是:就算找到了这样的一个装置,也必然完全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外,若是 稍有差错,只怕事情比现在还要糟糕! 所以我并没有对这想法采取任何行动。 这时候温宝裕提了出来,我叹了一口气:「找到了你想像中的装置,你准备怎麽办 ?」 温宝裕十分兴奋,像是真的已经找到了甚麽一样:「当然要研究一番,找出可以自 由来去幻境的法门!」 我望了他一会,缓缓地摇了摇头:「现在我在等待那种力量忽然和我发生接触,虽 然不知道甚麽时候会发生,但是以前曾经发生过,总有希望。若是真的找到了甚麽装置 ,我们对它一无所知,随时都可能在所谓研究的过程中,使那种力量永远消失,那就 」 我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那种力量如果永远消失的话,後果如何,不必说 明,也可想而知。 温宝裕听了我的话,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望着我,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知道他何以会有这样的表情,所以我先自己解释:「事情和我是不是能够再和白 素、红绫相见有关,所以我不能有任何错失,不能做任何冒险!」 温宝裕对我的这个解释显然不满意,他只是瞪着我,并不出声。我苦笑:「你心里 一定在说:我老了,已经老到没有冒险精神的程度了,是不是?」 温宝裕回答得很坦率:「一开始我确然如此想过,可是现在我肯定你是因为事情关 系太重大,所以变得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是如此。」 温宝裕也吸了一口气:「不过我认为如果完全放弃了冒险精神,对事情只有妨碍, 没有帮助。而且我想红绫她们和神鹰,可能是找到了进入幻境的法门,因而进入幻境的 。」 我心中一动:「何所据而云?」 温宝裕想了一会:「只是我的设想因为神鹰要在幻境中成精,脱胎换骨,需要 很长的时间,而且必然需要和那种力量做紧密接触,绝不是等待偶然的机会可以成功的 事情。神鹰已经开始变形,可知她们和那种力量相处得很好,这也不是偶然的机会可以 成事,所以我推测她们和那种力量有了沟通的方法。」 温宝裕这一番话说来很是合情合理,可是我心中有一个疑问: 「若是她们已经取得了这样的成就,她们为甚麽不告诉我一下,让我放心?」 温宝裕的回答有点匪夷所思,他道:「照我想,她们根本没有想到你会着急你 自己常常忽然长时间不知所踪,也不会想到过通知她们!」 温宝裕这种说法简单之至,可是也不是没有可能。最大的可能是由於她们并不知道 自己身处幻境之中,再加上神鹰的生命形式转变过程一定惊心动魄之极,使她们的身心 全沉醉在这种变化之中,而无暇顾及其他。 事实上白素也不是完全没有和我联络,她至少通过鹰群向我传递信息,只不过那些 普通的鹰,认错了人,把金维当成了我,带到了鸡场。金维在鸡场进入幻境,见到了红 绫当时如果换成了进入幻境的是我,事态以後的发展,就可能完全不同。 温宝裕用最简单的方法,去了我心中很多焦虑,我松了一口气: 「我看可以双管齐下,你去找你的装置,我继续尝试集中精神金维曾经用这个 方法进入幻境,我也应该可以做得到。」 温宝裕很高兴:「我请了一个助手,过两天就到。」 我不禁大皱眉头:「我不想有不相关的人来打扰!」 温宝裕笑得有点鬼头鬼脑,道:「并非不相关的人,此人一到,对事情大有帮助。 」 我看他的神态,已经知道他约了甚麽人,哼了一声:「无非是降头大师,我看不会 有甚麽帮助。」 温宝裕当然是约了蓝丝他准备长期在鸡场陪我,难耐寂寞,找蓝丝来作伴,理 所当然。 温宝裕笑道:「降头大师的感觉十分灵敏,和各种神秘力量接触的本领也远在普通 人之上,她有可能一下子就能够进入幻境,而且像上次金维把你带进幻境一样,把我们 都带进去!」 温宝裕这种说法,也很难反驳这是温宝裕说话的特点:就算不同意,可是一时 之间也不容易反驳他。 我当然不会反对蓝丝的到来,事实上,降头术和我现在的处境同样神秘,或许蓝丝 的来到,对事情可以有帮助。 蓝丝在第叁天来到鸡场,温宝裕显然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她,所以她 一到就对我说:「在降头术中,有一种极高境界的术法,可以使人作梦,情形和你的经 历进入幻境很类似。」 在一筹莫展的情形下,忽然听得蓝丝这麽说,不禁精神为之一振,忙道:「说来听 听!」 蓝丝吸了一口气,先道:「这种术法我虽然知道法门,可是从来没有施展过。」 我道:「你先把这种术法的内容介绍一下。」 我之所以一下子就接受了降头术之中有这样的一种,理由很简单。因为「可以使人 作梦」并不是十分复杂的事情,高级的催眠术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当然我希望蓝丝所说的那种术法,内容要丰富得多,不然对事情并没有帮助。 蓝丝点了点头:「很多情形之下,人想做的事情,在现实中无法做得到,这种术法 就可以使人在作梦的情形下做到。」 蓝丝说得很笼统,我虽然可以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希望了解得更具体一些。 我还没有开口,温宝裕已经代我道:「试举例以说明之。」 蓝丝道:「譬如说,有人想做皇帝,在现实中没有可能;使他作梦,在梦中他就可 以做皇帝了。」 蓝丝说得十分认真,可是我却有极度的荒谬之感我忽然想到的是许多在作皇帝 梦的家伙,他们所追求的实在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就算是真正的皇帝,又何尝不是一场梦?) 而温宝裕已经先叫了起来:「啊,高级的催眠术!」 蓝丝瞪了他一眼:「不是催眠术至少和催眠术不同,作梦的人,在感觉上和真 的一样,一样的程度就如同表姐夫所形容的进入幻境。」 蓝丝特别强调「和进入幻境一样」,我感到很怀疑。温宝裕显然同样感到怀疑,他 只是望着蓝丝,用他的眼光表示他心中的疑惑。蓝丝缓缓地道:「我自己未曾亲身经历 过,可是和曾经经历过的人接触过,他们都说根本不相信那段经历是『作梦』,而把它 当作是真正的经历,就像我们回忆过去的事情一样同样再也抓不住,可是却成为记 忆。」 温宝裕压低了声音:「高级的催眠术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蓝丝不理会温宝裕,向我看来。老实说,我同意温宝裕的看法认为这一类降头 术其实就是催眠术。 不过看蓝丝的情形,像是完全不同意。为了要她更详细地说明其中情形,所以我暂 时不置可否,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是请她继续说下去。 同时我的思绪又开始紊乱由刚才蓝丝的话所引起。 蓝丝提到了人的经历变成记忆。 记忆是十分奇妙的一种现象,正如蓝丝所说,完全抓不住,只不过自己知道曾经有 过这样的一段经历而已。 而人有种种的记忆,当然全是脑部细胞活动所起的作用。一旦有关处理记忆的细胞 停止活动,记忆也就随之消失对这个人来说,就等於过去的经历也都不存在了。 就算记忆存在,可是那是完全无影无踪的一种现象。人人都有记忆,不妨问一问自 己:我的记忆,是我真正有过这样的经历,还是只不过是一场梦?甚至於在真实和幻境 的界限如此模糊的情形下,记忆是来自曾经有过的真实,还是来自曾经有过的幻境? 在开始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时,可能会觉得好笑。然而如果一直问下去,就会发觉要 有肯定答案,实在不是容易的事尽可以试一试,就会知道我所言非虚。 当时我有点发楞,所以蓝丝提高了声音,叫我的注意。 她道:「我也见过被施了术的人,他们的情形,也正和表姐夫所说金维进入幻境时 的情形一样。」 我由於刚才想到了别的地方,所以一时之间不明白她这样说是甚麽意思。蓝丝进一 步解释:「他们在梦境中的喜怒哀乐,全都可以在他们的脸上表现出来。」 我呆了一呆,这种情形确然曾经在金维的思想进入幻境时出现过。相信当我被金维 「带进」幻境去的时候,情形也一样。 根据蓝丝的说法,可以把幻境理解为梦境。 不过幻境当然和梦境截然不同人可以真正的进入幻境,不单是思想进入,而是 可以连身体一起进入。而梦境却只能由思想进入。 虽然在人的感觉上可以说完全没有分别,然而事实却完全不同。 这时候我也明白了蓝丝的意思她想通过这样的降头术把我送进梦境去,和白素 、红绫相会。 如果她施术成功,我相信一定可以在梦境中见到白素和红绫,因为我的思想是要见 她们,我的主观愿望就是我的梦境。 可是作梦见到了她们,完全没有作用,因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而幻境却大不相同,幻境中发生的事,虽然在幻境中发生,可是并不是一场梦,而 是真正在幻境中发生过的! 这其间的分别很是微妙,要详细解释,复杂无比,只好确定这样的一种不同。 我把想到的两者之间的差别说了出来,温宝裕首先表示同意,蓝丝不断地来回走着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我感到那种术法和梦境多少有点不同可是不同在何处, 我也说不上来,如果认为不必试,也没有损失。」 我苦笑:「到真正没有办法了,也可以试一试有一场梦作,总比没有的好。」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语音和神态都表现了真正的凄苦,令得温宝裕和蓝丝这两个青 年人也受到了感染,低下头去,无话可说。 温宝裕天性乐观,不一会就恢复了常态,拉住了蓝丝的手:「走,我们去找那个发 射这种力量的装置!」 蓝丝被他拉了出去,我仍然心情苦涩,对温宝裕的行动完全不寄任何希望。就从他 刚才那句话中,就可以知道希望之少,他要找的装置,可能根本不存在,因为他根本不 知道那是甚麽样的装置,发射的又是甚麽样的力量。有太多未知数的方程式,是无法解 得开的! 他们走了之後,我连叹了几口气,走到一个角落,靠墙站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才 好,脑中一片空白。 我自然而然双手捧住了头,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我感到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这样徨过,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东 西可以给我抓得住,那种空虚的感觉甚至於极度可怕。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双手不由自主挥动,像是想抓到些甚麽东西。 这当然是无意识的行动,可是当我双手在挥动之际,右手却突然碰到了不知道甚麽 。 那是刹那之间的感觉,当时我还是闭着眼睛,而单靠手指碰到,却又无法分辨究竟 是碰到了甚麽东西。我只感到碰到的那个东西本来就在我身边,可是在我一碰到了它之 後,却迅速地离开。 我的反应很快,立刻睁开眼来。 可是我却没有看到甚麽,只看到门还在动,由此可知,有甚麽东西或者是甚麽人正 由门口离开。 我首先大喝一声:「小宝,你搞甚麽鬼!」 接着我又道:「金维,是你吗?」 除了温宝裕和金维之外,一时之间我也想不起还有甚麽人会到鸡场来,而蓝丝是不 会和我开这种玩笑的。 屋子中空无一物,我挥手应该只能碰到空气,可是刚才我的手分明碰到了不知道甚 麽东西! 我一面心念电转,一面早已向门口冲去,撞开了门,只见外面正下着大雨,天地昏 暗,视野模糊。 一看到这种情形,我就怔了一怔,刚才我、温宝裕和蓝丝叁人在屋中商量,固然全 神贯注,可是外面如果下起大雨来,我们没有理由完全不觉察。 而且当温宝裕拉着蓝丝离开的时候,如果在下大雨,温宝裕一定会大呼小叫,所以 这雨来得十分古怪。 当时我只感到古怪事後当然很容易就想到,忽然大雨,必然是环境起了转变, 也就是说,我在突然之间进入幻境!然而事後想想容易,当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 会忽然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幻境,只是觉得奇怪,在朦胧之中,感到事情必有古怪, 可是古怪在甚麽地方,却又说不上来。 这种情形,要具体形容相当困难,只好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当时, 我是「当局者」,後来回想当时的情形,我就变成了「旁观者」,所以很容易知道当时 是进入了幻境。 这个故事,牵涉到了真实和幻境,而且两者交叉发生,以致事情十分复杂,很容易 引起混乱,所以为了叙述的方便,我特地指出哪些事在幻境中发生,这样就比较容易明 白虽然在那些事发生的时候,我自己并不知道身处幻境。 这是必须说明的一点。 却说当时我看到了大雨滂沱,怔了一怔,一时之间心中知道有古怪而又不知迅古怪 在何处,这种感觉使人发愣,越是想弄清楚,越是不知道如何才好。 我站在门口,莫名其妙的打着转,忽然看到门上有很多水迹,那些水迹显然不是溅 上去的雨水,而是有甚麽东西印上去的。譬如说一个全身湿透了的人,靠在门上,就会 形成这样的水迹。 由此可知,刚才确然曾有人进屋子! 一想到这一点,我立刻向屋子里看去,刚才我冲出来的时候没有留意,现在清楚地 看到地上也有水迹,水迹形成的应该是脚印。我说「应该是脚印」,是因为看起来那不 像是人的脚印,而是形状十分怪异的一些印迹。 第一眼看到这些每个相隔大约一公尺的印迹,想到的自然是:那是脚印。 可是看仔细了,我不由自主摇头,自己问自己:如果那是脚印,那麽是甚麽生物留 下的? 因为印迹的形状,怪异得使人不能一下子就想到甚麽样的生物会有这样的脚掌。 那生物显然没有穿鞋,所以留下来的是脚印而不是鞋印。 那脚印大约有叁十公分长,後半部像是人或者熊的脚掌,前半部却有四个又长又尖 的分岔,像是形状怪异的脚趾。 真要勉强说出那是甚麽生物的脚印,有一种叫做「叁趾树熊」的动物有点相似。可 是我不认为那种生长在澳洲的野生动物会在这里出现。 所以我第一个反应是:外星人这是卫斯理的标准反应。 然而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否定的理由很简单:外星人来到地球,不至於连鞋都 不穿。 那麽,这脚印又是甚麽怪物留下的? 当时我心中充满了疑惑,怎麽想也想不出一个究竟来。 当然同样的在事後,一下子就可以知道那种怪脚印是甚麽东西留下来的我相信 看这个故事的朋友,也知道了脚印的来由,可是当时我由於身处幻境「当局者迷」的缘 故,所以想不出来。 当时我想了一会,没有任何结论,再转回身去。门外雨势仍然很大,我好像听到有 一些甚麽声响从远处传来,可是「哗哗」的雨声掩盖了一切,听不真切那是甚麽声音。 我又叫了温宝裕几声,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下叫声我并没有听清楚这下叫声叫的是甚麽,可 是我绝对可以肯定,这一下叫声是由红绫发出来的。 所以我立刻大叫一声,向雨中冲了过去。 人一到了雨中,雨声更是惊人,可是我还是又听到了红绫的一下叫声。听起来她像 是在叫甚麽人,可是听不真切。 我连忙大叫:「红绫、红绫!」 雨势很大,我张口大叫,雨水涌进口中,呛得我连连咳嗽。我辨出红绫的声音传出 的方向,在水花飞溅中,向前疾冲,唯恐红绫会忽然不见那时候我虽然完全不知道 发生了甚麽事情,可是潜意识之中,却知道自己找寻红绫很久,好不容易听到了她的声 音,一定不能轻易放过。 我奔出了大约一百公尺左右,就看到了鸡舍,在大雨之中,鸡舍像是突然出现在眼 前一样,我并且看到鸡舍的门口有人影一闪,我又大叫一声,赶到了门口。 由於大雨,天色昏暗,鸡舍里面更是光线微弱,一时之间甚麽都看不见。不过听觉 不受影响,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我甚至於立刻可以辨认出那是两个人的脚步声,而其中一人,可以肯定就是红绫。 红绫的身形虽然粗壮,可是她的脚步却轻盈无比,那自然是她从小就和猿猴在一起 生活所养成的习惯,我对她的脚步声再熟悉不过,绝对不会认错。 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却很古怪,这个人像是在跳跃前进,每次落地的时候都很沉重 ,可是弹跳起来时却又很轻巧,弄不清是甚麽路数。 那时候我也不急於去弄清和红绫在一起的是甚麽人,我叫着红绫的名字,我叫得很 大声,在鸡舍内部响起了回音,红绫没有听不到的道理,可是她没有回答我的叫唤。 这时候我又隐隐感到这种情形曾经经历过,也感到我应该知道发生了甚麽事情,可 是就是无法具体说上来这种情形,几乎人人都曾经遇到过,是一种含含糊糊、恍恍 惚惚,有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发生过,可是又记忆不清的一种情景。 当然事後我知道这是我进入了幻境,而且只是我进入幻境而红绫并没有进入我的幻 境的一种情况金维也曾经在这种情况之下在幻境中见过红绫,在这种情况下,红绫 根本感觉不到金维的存在。 而在当时,我只是有一种非常模糊的感觉,并不知道真正发生了甚麽事,所以得不 到红绫的回应,使我感到极端奇怪,我继续大叫,并且向前奔去! 标题 <<书路--成精变人>> 二、神鹰死了 我一面奔向前,一面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视线在这时候也开始适应黑暗,我看到 红绫就在前面不远处,她的背影我当然更不会认错。 同时我也看到那另一个人,那人就在她的身边,在一跳一跳的前进,这人身量不高 ,可是看起来却像是披着一件披风,从背影来看,诡异莫名。 我估计和他们相去的距离不会超过十公尺,我再次高叫,一下子就在他们的身边掠 过,然後疾转过身来,这样就变得和他们面对面了,而且相隔更近。鸡舍中光线虽然黑 暗,可是我完全可以看清红绫的面貌。 我能够看清红绫的面貌,当然是由於我对她的面貌十分熟悉的缘故在她身边的 那个人,我看去就觉得他面目模糊,不是很清楚,只觉得怪异。 而我一到了他们的对面之後,就立刻发觉他们根本没有看到我的存在,仍然在向前 走,没有半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当时那种对这种情形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金维曾向我说过这种情形,我脑中有这 样的记忆,可是这时候由於我身处幻境,脑部活动受到了干扰,所以对於使用自己的记 忆,也不能顺畅地进行,只是感到我对这种情形应该知道,可是又模糊之至。) 不过就是这一点感觉,已经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至少使我知道目前的情形虽然怪异 莫名,可是也不值得恐惧,因为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可是那种似曾经历的 感觉却使人放心,觉得事情虽然怪,但也没有甚麽大不了。 所以我能够在这种怪不可言的情形下维持镇定,当下眼看红绫和那人向前走来,由 於他们不感到我的存在,所以他们来到了我的近前,眼看要撞上了,仍然没有停步。 而在这样情形下,我正常的反应是应该让开去,可是在刹那之间,我整个人僵硬得 不能动弹,因为来得近了,我看清楚红绫身边那个人的缘故。 从看到那个人的背影开始,我就觉得这个人怪异莫名,这时看清楚,更是遍体生凉 ,目瞪口呆那根本不是一个人! 在红绫身边的不是人! 然而那不是人,究竟是甚麽,我却又说不上来。 那人我只好暂时称他为「人」,因为从头部来看,的确是人至少,像人。 他有着相当大、很亮的眼睛,高而勾的鼻子,头顶上和脸上有许多毛,但是看来又 不像是头发和大胡子。 单是这样子,当然不足以令我全身僵硬,而恐怖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头,或者说类似 人头,并不是长在一个人的身体上,在人头之下,是一个毛茸茸的身体。那时候这身体 的两旁,正在摇动,非常清楚,那应该是鸟类的翅膀,可是在尖端却长着手,有细而长 的手指,正在不断地动。 这种情景才真是可怕! 也正是由於情景如此可怕,使得我脑部活动在刹那之间受到剧烈震汤,这种震汤使 脑部活动受到了冲击,从一种活动情况进入了另一种情况使我突然明白了现在究竟 发生着甚麽事情! 而且所有的记忆,也一起涌了上来。 我首先醒觉的是,我是在幻境之中! 我并且可以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从甚麽时候开始进入幻境的:就在我打开门,看 到外面下着大雨的时候,我就开始进入幻境了。 接着我又明白了我现在在幻境中的情形是属於哪一类,所以我一再叫嚷,红绫根本 没有反应。 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够做一个「旁观者」,看着发生的一切,而不能参 与其事。 虽然这种情形不是十分理想,可是已经足以令我欣喜若狂,我不由自主手舞足蹈, 而且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因为我总算进入了幻境,见到了红绫,当然应该也可以见到白素,知道发生甚麽事 情。虽然她们见不到我,但也是极好的情况。 从一片迷茫之中突然冲了出来,心境明澈,近乎大彻大悟,这种喜悦真是难以形容 。 我一面享受着这种并非容易得到的喜悦,一面再仔细打量红绫和她身边的怪物。 红绫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化。 她身边的怪物这时候我自然知道那就是那只神鹰。 那是生命形式正在起着剧烈变化的神鹰它正在从一只鹰变成一个人! 而且我知道现在我看到的情形,在时间方面是在上次金维看到神鹰之前。 因为据金维所说,上次他看到神鹰的时候,神鹰的头部已经完全变成了人头,还会 向他做鬼脸,身子上也没有羽毛,光秃秃地,十分难看。 而我现在看到的神鹰,头上和身上还有羽毛,显然其「进化成人」的程度还浅,所 以在时间上是在金维看到的之前。 由此我也明白进入幻境,在幻境中的时间,完全无法预测。或许使我进入幻境的力 量,不能控制这一点,又或许这种力量现在失去了主宰,所以才乱了套,以致我们进入 幻境在时间上也乱成一团,前後颠倒我第一次进入幻境,在时间上甚至在叁年之前 ! 我明白的事情越多,打量外形如此可怕的神鹰时,就越觉得有趣。 虽然在理论上,我早就知道各种生物可以通过「成精」这种生命形式改变的过程变 成人,可是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楚地看到一个正在变形的生命,却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这种新鲜的感觉,令人兴奋。 我看到红绫望着神鹰的眼神,也有同样的兴奋,她伸手轻轻拍打神鹰的头部,神鹰 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听起来颇类人语它的头部既然已接近人类,其脑部当然也正 在向人类脑部的结构进展,迟早会变成和人脑一样,到那时候它就会说人话了。 想到了这一点,我感到自己不但在幻境中,而且像是进入了神话世界一样。在传说 的神话世界之中,有许多成了精的各种生物,而如今在我面前,就有一个! 当然我不以为传说中神话世界的情形,全是事实。在神话世界中,成了精的生物, 随时会变回原形。而如今我看到神鹰的情形,真正明白了甚麽叫做「脱胎换骨」,而且 绝不认为神鹰在经过了这个过程,变成了人之後,还能够随时变成鹰! 传说中那种可以变来变去的情形,一定是另外一种情况,而不是现在我看到的生命 形式的改变。 从神鹰现在发生的变化来看,生命形式的改变过程非常复杂这种改变过程是不 是痛苦,不得而知,单从外表来看,不见得会十分愉快。 而且过程似乎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这一点倒和传说中需要「修炼若干年」的情形吻 合。 当然,看起来神鹰转变成人的过程要快得多。 眼前的种种怪异,其实都只是一个问题形成的,这个问题就是:究竟是甚麽力量促 使神鹰的生命形式进行改变? 我无法和红绫沟通,不能直接问她,只好注意她的行动,看她做些甚麽,来寻求答 案。 只见她和神鹰继续向前走,已经到了尽头,前面是鸡舍的墙,并无去处,可是他们 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心中大奇,心想难道这鸡舍之中有甚麽暗道在? 刚在想,他们已经到了墙前,转过身来,背靠墙站定。我不知道他们想干甚麽,目 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绝对未曾眨眼,可是突然之间,一人一鹰,就失去了踪影! 虽然我知道自己身处幻境,而在幻境中,一切都变幻莫测,甚麽事情都可能发生, 可是眼睁睁看着红绫和神鹰在眼前消失,心头还是大受震动! 我不是很具体地知道究竟发生了甚麽事,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猜想那可能是在 幻境中时间或空间发生了变化所形成的现象。 这种现象我不但不能彻底了解,而且完全无法控制,我就像是卷进了一股旋风之中 的一张枯叶一样,会给旋风卷向何处,全然无法知道。 当时我心中虽然明白这一点,可是情绪的焦躁还是难以控制,我发出毫无意义的吼 叫声,冲向前,向墙上拳打脚踢。 鸡舍的建不是很扎实,虽然不至於被我把墙弄塌,可是也不免有些摇晃,顶上的 积尘纷纷落下,情况也很混乱。 当时我的情绪处於极端的激动状态,由於我甚麽也抓不住,等於和空气在作战,完 全无从着力,那种感觉简直令人发狂。 所以尽管拳脚招呼在墙上,很是疼痛,我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而且越来越用力。 在这样的行动中,我的情绪渐渐趋向狂乱。当我发觉我再这样下去可能无法控制自 己的时候,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我的手脚竟然无法停下来,而且行动更是激烈,不 但向墙上拳打脚踢,而且用身体用力去撞墙,更可怕的是,心中明明知道这样做完全没 有用处,可是就是不能停止。我的脚部活动竟然不能控制我的身体,等於我的身体不再 属於我! 这种现象怪异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我一生古怪经历极多,然而却未曾有过这样的 经验,那使我产生极度的恐惧。转眼之间,我全身冒汗,随着四肢和身体激烈动作,汗 水四下飞溅。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汗水从我的头上、脸上飞出去,向四面八方,像是电 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汗水在飞开去的时候,甚至於还在闪闪发光无论如何,这不是 在现实中可以感觉得到的情景,唯有在幻境(或者梦境)中才能感受得到,或者在脑部 受到了某些药物的刺激下,才会出现这种情形。 总之我当时是完全在一种迷幻的情景之中,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可是心中却又很清 楚。这种思想和处境完全矛盾的情形,更使人感到可怕。 我想我当时一定没有停止过发出吼叫,而没有多久,我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旋转 不是双脚着地旋转,而是如同人在失重状态之下,身体悬空地旋转,上下左右的一 切都开始颠倒摇动,所谓天旋地转就是这种情形。 我感到会有变化发生,可是完全无法知道会是甚麽样的变化,到这时候我反倒定下 神来,听其自然,因为我希望有变化发生。不论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总比甚麽也 抓不住好。 身体越转越快,虽然我有精湛的武术修养,可是没有多久,却感到自己好像已经到 了一种「灵魂出窍」的境界。 我在那种情形下,当然不会一下子就想得到「灵魂出窍」这样的词句那是事後 的说法,觉得这样形容最是恰当。当时我只感到看出去的一切,渐渐混沌,变成了乳白 色的一片,而耳际在开始的时候,有一阵嗡嗡声,不多久就静了下来,竟然静到了一点 声音都没有。 身体的感觉不再是急速地旋转,而是在飘飘荡荡,像是身体不再存在。 这样的感觉,和传说中的灵魂出窍再相似不过。 当时我完全无法想些甚麽,只好听凭摆布。 这次的经历由於有一部分在幻境中发生,所以我叙述的方法和以前有一不同。 以前总是发生甚麽说甚麽,依时间次序来叙述。 这次不但幻境中时间颠倒,而且当时发生的事在当时不能完全理解,如果照我遇到 的事情的次序来叙述,就变成了大堆悬疑,会使人越看越糊涂。所以我每次在幻境中有 了新的遭遇时,不但叙述遭遇的实际情形,而且根据事後的认知加以说明,这样就比较 容易明白。 我在事後有一个关於幻境的设想,也有必要先提出来说一说。 我设想整个鸡场都属於幻境的范围,像是大型游乐场中的一个设施一样,可以称这 个设施为「幻境乐园」。从鸡场大门走进去,就等於进入了幻境乐园,在幻境乐园之中 有种种设施,使人陷入幻境之中。 复杂的是,这种种设施,处於无人控制状态,所以非常混乱,在时间上也不依照先 後次序。可是在空间而言,却始终是在鸡场的范围之内。 先把这个设想确定下来,再看我在幻境中的遭遇,就比较不会感到混乱。 当时我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自然也可以当成是「幻境乐园」之中的一个程序 通过这个程序,进入在幻境中的不同层次,从而有不同的遭遇。 我相信当时在经过了旋转、飘荡之後,我在幻境中的层次有了改变,至少在时间上 有了转移。而且我也相信所谓旋转、飘荡等等,事实上并没有发生过,只不过是我脑部 活动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而产生的感觉。 当时我觉得极度的寂静,更很好的定神,才能知道这种寂静是来自大雨声响的消失 鸡舍的顶部是铁皮盖搭的,在大雨之中发出惊人的声响,忽然消失,就使人感到突 如其来的寂静。 那时候我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身处幻境,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最多也只想到大雨突 然停止而已,不会想到在这个过程之中,在时间上已经有了转移。 当我想到忽然听不到大雨声响,可能是而停了的时候,那种飘荡的感觉,也随之消 失,我还是好好地站在地上,而且在我面前就是鸡舍的墙,我甚至於还十分清楚地记得 ,红绫和起了变化的神鹰,就是在墙前突然不见的。 我也记得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曾经有过类似疯狂的行动,现在总算定下神来了 。 我连连吸了几口气,仍然想弄明白红绫究竟去了何处。 我一面叫,一面转过头来,却一眼看到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或许本来就在,只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或许是这时候才多出来的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看到了它,就感到了一股寒意! 那是一只长方形的木箱。 这种形状、大小的木箱很容易引起人不安的情绪,原因很简单,因为这种形状大小 的木箱,使人联想到棺材,而棺材又和死亡有直接关系,所以会令人不安。 我当时一看到那只木箱,就不由自主想到一定有甚麽和死亡信息有关的事物,藏在 那木箱之中,所以才会生出寒意,因为不论和死亡有关的是甚麽人,都可能和我有密切 的关系。 当时我怔住了,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过了一会,我才伸手在自己头上重重打了一下,暗骂自己神经过敏看到了一只 木箱就联想到了死亡,甚至於在潜意识中想到亲人的死亡。实际上在鸡场之中,一只木 箱可以用来盛放任何东西,更可能那根本是一只空木箱! 我一面想,一面走到了木箱之前,不知道为甚麽,到了木箱之前站定,心中的怯意 竟然越来越甚。我对自己有这种感觉,感到很讨厌,所以行动也不免暴躁,举脚用力向 木箱踢去。 那用力的一脚,把木箱上层木板踢了开来,我看到木箱之中,放着一个长条形的白 布包裹,从包裹的形状来看,分明是包着一个人! 这使我在刹那之间大受震动,我甚至於言行失常,竟然指着问:「谁?是谁?」 就算在白布包裹中真是一个人,他既然被打了包,当然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我这样 问,毫无意义,只不过表示我当时的情绪极其紧张而已。 我勉力定了定神,俯身伸手,先在那人形包裹的头部按了一按,我立即可以肯定, 在那部分的白布之下,确然是一个人头! 我再度定了定神,取出一柄小刀,在白布上轻轻一副,划破了白布,那个人头就显 露了出来。 在这之前,我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在看到了那个显露出来的人头之後, 尽管我心中讶异莫名,可是倒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绝不是白素或红绫如果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个,我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承受那 样的打击。 然而当我看到了那个显露出来的人头之际,我一方面感到奇怪,一方面也感到事情 很不妙。 那人头的颜面我并不陌生,刚才我还曾和他面对面,真想不到忽然之间他不但死亡 ,而且被打了包,放进了木箱之中。 当时我想到的是,在我刚才天旋地转有灵魂出窍之感的时候,在时间上一定发生了 变化,可能已经过去了几天,或者更久,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包括这个人死亡在内。 这个人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有新的名字,以前我们都叫他「神鹰」他根本不 是人! 现在他才开始变人,还没有完全变成功,至多只变成了五分之一左右而已。 从他的身体来看,还几乎完全是鹰的身体,头部的变化却已经相当惊人。 他拥有一个人头虽然头上还长着不少羽毛,可是毫无疑间,那是一个人头,有 人的颜面,有人的五官! 这时候我俯身近距离看着,和刚才与他面对面的情形又不大相同,比较起来实在得 多,我用手碰了一下,感觉冰冷,那分明只是一具体。 我再把白布往下扯,整个有五分之一变成人的神鹰身体都显露出来。我才发觉他不 但有了人的手指,而且已经有了人的脚趾,估计身体也有了倾向人体的变化,但是由於 羽毛还在,所以看不清楚身体的情形。 这是正处於变化中的神鹰。 可是他却死了! 我对他死亡的原因一无所知,可是却知道事情大大不妙红绫对神鹰有极其深厚 的感情,神鹰的死亡,尤其是在生命形式发生变化的过程中死亡,对红绫来说,是一个 非常沉重的打击。 她必然十分伤心,而我不能在她遭受这样打击的时候安慰她,实在令人感到难过。 当然对於神鹰的死亡,我也感到难过,而且我的思绪十分紊乱,我实在想不通何以 在生命形式发生变化的过程中,会形成死亡。 更而且,这种情况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一直所想到的是,神鹰通过了生命形式的改变,变成了人,成了精,我也早已认 定这是我最奇妙的一宗经历。 可是现在,却突然看到了还没有完全变成人的神鹰的体! 神鹰死了!他非但没有变成人,而且连鹰也做不成他丧失了生命! 一时之间,神鹰的死亡使我感到紊乱,我知道事情有我想不通之处在,可是却不知 道关键在何处。 摆在我面前的体,使我在震惊之馀,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我只是杂七杂八地想到,红绫必然失望之极,她是不是还会和白素留在幻境中! 要是她们离开了幻境,回到了现实,我倒反而进入了幻境,我们岂不是又不能相会 ? 而我又没有能力在现实和幻境之间自由穿梭来往,不可能回现实去看看她们是不是 已经回来,这种情况令人焦躁无比,可是却又一筹莫展。 我毫无意义地挥动双手,过了一会,把神鹰的头托起来,这才发现他不但有人类的 头,而且有人类的颈项,很粗,很短,看来他如果完全变成了人,会是一个很粗壮的汉 子。 我望着他的脸,他的双眼半开半闭,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死亡的痛苦,在表 面上看不到有任何伤痕,当然无法知道死亡的原因。 我望着他苦笑,喃喃自语:「到底发生了甚麽事情,使你不但成不了人,反而赔了 性命?」 我一面说着,一面在他的头顶上拍了两下,也就在这时候,电光石火,我脑中陡然 一亮,想到了事情的一个关键。 现在在我手掌下面,神鹰变成人的头部上还长了许多羽毛,他的身上也有羽毛。 我突然想到的是,金维在幻境中的遭遇。 金维在幻境中曾经见到过生命形式在变化中的神鹰,他看得非常清楚,神鹰不但向 地做鬼脸,而且身上光秃秃,没有羽毛,金维还特别指出,没有羽毛的鹰的身体,丑陋 莫名。 而我刚才看到神鹰的时候,也曾记起这件事,我还在时间的先後上整理了一下,肯 定金维看到的情形在以後发生,因为由鹰变人,羽毛脱落是一个过程,所以有羽毛在没 有羽毛之前。 这就使我更加莫名其妙。 在时间次序上的推断,我相信不会有差错。 那使我困惑的问题就是:如果神鹰在有羽毛的时候已经死了,他如何还能够进入脱 去羽毛的阶段? 难道在死了之後,生命形式还会继续起变化,到某一个程度,又活回来? 事情本来就已经怪异莫名,如果再加上生命可以由消失而回来,这更是难以想像至 於极点! 我一面想,一面不由自主摇头。 又有许多传说涌上心头,神鹰可能不是真的死亡,只不过是灵魂离开了身体。 当然灵魂离开身体,就意味着死亡,可是同样的灵魂如果回来了,那麽当然又活回 来,这种情形,许多传说中都有。 我想到这一点,连忙轻轻地把神鹰的头放下,唯恐我刚才的行动造成了破坏,要是 他的灵魂回来,身体却坏了,事情就糟糕之极。 放下了神鹰,我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只肯定神应必然还有进一步的发展,身上的 羽毛会消失不然金维不可能看到没有羽毛的神鹰。 肯定了这一点,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而且更混乱,因为我更不明白如今神鹰的死亡 是怎麽一回事了。 我由於不断地思索,所以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我感到腰部有些,才 发现自己一直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没有变过,时间久了,自然腰。 我直起身子来,跳了几下,视线仍然停留在神鹰的身体上(由於想到了他可能并不 是真正死亡,所以我不愿意称看到的是体),我正在想,如果我竟然可以看到他灵魂 归来的话,那才真是奇遇中的奇遇了。 标题 <<书路--成精变人>> 叁、为何高兴 然而等了很久,神鹰一点也没有复活的迹象。伸手去碰他的脸颊,仍然一片冰凉, 毫无生命。 这时候使我觉得奇怪的是,何以神鹰的身体独自留在这个鸡舍之中?白素和红绫去 了哪里?为甚麽她们对神鹰如今这种状况并不关心,不在神鹰的身边? 种种问题,都没有答案。 在这样情形下,我倒对现实和幻境的分别有了一些体会。在现实之中,无论怎样茫 无头绪,总有一些可以抓得住的东西,或者至少是抓得住的感觉。可是在幻境之中,非 但没有实际上可以抓得住的东西,连感觉上也是空汤汤、完全摸不到边际,整个人就像 是在宇宙中飘荡一般。 当时面对种种的疑问,我就可以肯定自己是在幻境之中。 既然甚麽东西也抓不住,那麽眼前神鹰的身体就是我在幻境中唯一可以见到的实在 物体,我已经有过在幻境中人、物随时可以在眼前消失的经历,而我不想连神鹰的身体 也突然不见,所以视线一直不离开他。 而且我想,只要神鹰的身体在这里,白索和红绫迟早会在这里出现。不论神鹰是死 是活,他的身体都需要处理,没有就这样放在木箱中就算数的道理。 所以我又采取了一个笨办法我把裹住神鹰身体的白布撕开一条,缠在自己手腕 上。我的意思是这样一来,神鹰身体不论去了何处,我都可以随之而去。 在这样做了之後,我总算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刚才是几乎连眨眼都不敢,唯 恐神鹰身体突然不见,那就连仅有的一个实在的东西都没有了。 当我闭上眼睛之後,我想到刚才自己所作的比喻身处幻境犹如在宇宙中飘荡, 真是十分恰当。可以说在现实中,再没有东西可以抓得住,也正如在大海飘荡,至少可 以感到有海水、有空气、天上有蓝天白云等等实实在在的东西。然而在宇宙中飘荡,却 甚麽也没有,就算可以看到星星,也是遥不可及,根本难以肯定是实际的存在还是卢象 。 我想了一会,正想睁开眼,忽然听到一阵笑声从外面传来,那笑声才一入耳,我整 个人就直跳了起来,大叫一声:「红绫!」 那爽朗响亮的笑声,除了红绫,再也不会是第二个! 我一面叫,一面就向外冲,刹那之间早已忘了自己手腕上还缠着白布,冲出了两步 ,才被缠住的白布拉得几乎跌倒,我用力一扯,扯断了白布,向外冲去。 有了红绫的笑声,神鹰的身体自然不再重要!我的意思是,可以见到红绫,当然比 守着死去的神鹰重要。 我冲出去的势子十分急,用肩头撞开了鸡舍的门。 一出了鸡舍,红绫的笑声听得更清楚,就在我左边不远处传来,我循声奔过去,同 时大叫。 我的叫嚷并没有回应,我想那仍然是属於同样的处於幻境中的情况我能够看到 她、感到她的存在,而她却在她自己的幻境中,不能知道我的存在。 这种情形,很像是我在看立体投影一样。 当然只是「像」而已,刚才我就可以伸手碰到神鹰的身体,看立体投影是绝对无法 碰到看得见的影像的。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如果见到了红绫,一定要伸手摸一摸她,看看是不是可 以碰到她难道我如果碰到了她,她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奔出了几步,已经可以肯定红绫的声音自另一间鸡舍附近传出,我奔得更快,突 然之间两腿一软,几乎跌倒! 因为就在那时候,我又听到了白素的声音! 我像是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听到白素的声音一样,所以当白素的声音突然传入我的 耳中之後,使我感到极度的刺激,脑部活动全都倾向分析声音的来源,竟至於一时之间 无法控制四肢的活动,所以才会几乎摔倒。 由於同样的缘故,我只听到白素一面笑,一面说了一句话,可是却没有听清楚她说 的是甚麽。 我站稳了身子,吸了一口气,心中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她们一定没有事这一 点可以从她们的笑声中得到肯定,如果她们处境不妙,绝对不可能发出这样愉快的笑声 来。 我定了定神之後,去势更快,一下子就转过了那间鸡舍,同时也看到了白素和红绫 。 看到她们的那一刹间,心中的快乐真是难以形容,我自然而然高举双手,同时叫嚷 。 然而她们并没有反应。 这时候我也不在乎她们是不是有反应,可以见到她们,已经是事情大大的转机,我 仍然自顾自叫着,向她们奔过去。 在离开她们大约还有十来步的时候,我突然停住了脚步,不由自主摇头,因为我实 在没有法子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会是真实的情景! 我感到看到的情景大有可能只是我的幻觉! 我看到她们……她们…… 她们正在做的事情,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说具体一些,她们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甚麽特别之处,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她们在 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所表现的态度! 我看得十分清楚,在她们的面前,地下挖了一个坑,在坑旁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箱 。 就算刚才我没有在鸡舍中的那段经历,看到这种情形,也可以知道她们正准备把这 只木箱放进土坑,然後埋起来。 而在我有了刚才那段经历之後,我更可以立刻肯定,她们是在埋葬神鹰的体。 (本来我不愿把神鹰冰冷的身体称为体,可是白素和红绫既然已经要埋葬他,那 当然已经是体。) 埋葬神鹰的体,本来也不是甚麽大不了的事情,而令我目瞪口呆的是红绫和白素 两人在做这件事时候的态度。 她们竟然表现了极度的欢乐! 看她们又笑又说的情景,岂止态度轻松,简直是十分高兴! 可是事情却和神鹰的死亡有关当我那时踢开木箱,看到神鹰的体时,我大受 震动,并不是为了神鹰的死亡,而是为了红绫必然会极度伤心,所以才感到事情非同小 可。 真是作梦也想不到,红绫在埋葬神鹰的时候,竟然会不但一点不难过,而且还如此 欢乐! 这确然是「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我知道这时候看到的情景并不是幻觉,而 是真正发生的事情幻觉和作梦有点类似,绝对想不到的事,也很难在幻觉中发生。 (真正发生的事在许多情形下比幻觉更离奇,更不能相信那会是事实!) 然而我却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红绫就算年纪小,不懂得悲伤,白素也不应该有这样的表现! 神鹰在生命形式改变过程中死亡,白素至少应该感到挫折和失望,应该心情沉重才 正常。 所以我看到的情景令我像是进入了迷宫一样,完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 我又叫了一声:「你们怎麽了?」 她们仍然没有反应,这时候红绫已经走过去,一面笑着,一面把那木箱抱了起来, 脚步轻松,来到了坑前,把木箱放进坑中,然後手脚齐用,把坑旁的泥土送进坑中,把 木箱埋起来。 这一连串的行动,并不意外,意外的还是她们两人那种高兴的态度。 我大踏步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想到,由於刚才我曾经看到木箱中有神鹰的身 体,所以一看到这种情形,就自然而然认定她们是在埋葬神鹰。可是事实上她们在埋葬 的只不过是一只木箱,如果木箱之中根本不是神鹰,那麽她们的态度也就很平常了。 想到了这一点,我松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然而只跨出了一步,就听得红绫大声 道:「神鹰啊神鹰,你就安息吧,死了死了吧,死了死了吧!」 最後两句话,简直像是在唱歌一样。 我不禁又停住了脚步,心中非常难过。 从红绫的话中,已经绝对可以肯定,她确然是正在埋葬神鹰,以她和神鹰的感情来 说,神鹰的死亡竟然没有带给她任何悲伤,难道她的天性如此凉薄? 这是使我感到难过的原因。